◎陈亦新:艺术的境界与修行的境界也有相通之处吗?
●雪漠:是的。艺术有四种境界,第一种境界是对现实的写真,它代表最本真最原始的生活,也叫原生态。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是第二种境界,作品被升华提炼了,但弱的一点就是缺少活性,就像修行中间出现的第二种境界——在生起次第完成之后,进入到圆满次第,那时候已经得到一种轻安和定力,但容易流于枯禅,缺乏活性。例如,禅宗案例中有一个和尚坐了二十年禅。
一天,供养他的婆子打发一个女子去抱住他,然后问他什么感觉?他说:“枯木依寒岩,三冬无暖气。”那时,他虽然有定力,但是缺乏鲜活的生命力,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艺术的第三种境界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深化一步,具有动感、活力,有了一种激荡的势,作者总感到在创作中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存在。这种力量不知来自何处,但读者也能从艺术作品中感受得到。这种力量很可能来自他自身,但这时他已经没有内外、自他之分,非常接近于修行中“明心见性”的境界,但还得进入修道。此时作者的创造力已经远远高于前面的境界,不过仍没有达到自由,因为我们还能从作品中看到一种现实对作者的制约和影响。
第四种境界,作者已经远远超越了生活对他的所有制约,他把过去学到的形式一扫而尽,心灵在自由地流淌,不受任何拘束,没有一点儿红尘之气,达到了自由——“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得到了大自在。
注意,在第二种境界中,作者不注重形式,而注重神似;到第三种境界时,他对形和神都不管了,而重“势”,即运动的力量、动感、活性;到了最后境界,他什么都不管,破相了,脑中一片朗然光明,没了艺术之相,没了创造的概念,就像一个孩子那样尽兴地流淌真心,这就是最高境界。所以说,大师若童。
我的写作状态也很奇怪。我常说,我不会写小说,是小说自己往外喷。我写作的时候浑身发热,头顶发胀,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注入我的生命。这时候,没有我和世界的区别,我与大自然达到了一种共振。我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我;我就是法界,法界就是我,二者融为一体了。我的笔就是宇宙灵性的出口,诗意和真心从笔端往外流淌着。
当艺术家还有束缚的时候,那仅仅是人的境界,不是宇宙、法界的境界。当他把所有的境界破掉,就等于一杯水倒进了大海,就有了大海的力量。
--选自《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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