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意业为最重 ──优婆离外道居士的归依
有一次,佛陀游化到摩揭陀国的那烂陀城,住在波婆离地方的芒果园内。
那时,耆那派的尼揵子,正好也率领他的门徒们住在那烂陀城。
尼揵子的大弟子中,有一位长人,因为长得很高,大家都叫他「长苦行」。
一天,这位长苦行外道,在那烂陀城乞食完毕后,转来拜访佛陀。佛陀问起他有关尼揵子对业的分类,长苦行外道回答说:
「瞿昙!我的尊师尼揵子不讲业,而是以身罚、口罚、意罚等三种分类来教我们的。这三种罚各不相同,其中以身罚为最重,意罚最轻。」
佛陀再三询问,长苦行外道都一再回答身罚最重,于是,佛陀就沉默不再回应了。
由于佛陀的沉默,长苦行外道也就相同的问题反问佛陀。
佛陀回答说:
「苦行!我不讲罚,我以不做身恶业、口恶业、意恶业的三恶业,来教导大家,三种业各不相同,而以意业为最重。」
这时,换成长苦行外道再三询问,佛陀则再三确认意业为最重。
由于话不投机,长苦行外道就告辞了。
长苦行回去后,尼揵子知道他在佛陀面前,毫不退缩地主张自家的思想,自然是给了他一番肯定。正当尼揵子肯定长苦行时,在座还有尼揵子的一大群在家信众,他们之中的领袖人物优婆离,起来夸口说他可以轻易地论破佛陀的观点,要求尼揵子让他前往论战佛陀。但是,长苦行对论战一事,再三向尼揵子表示反对,他说:
「尊师!我不喜欢让优婆离居士到沙门瞿昙那儿,因为沙门瞿昙会幻术咒语,能咒化别人成为他的弟子,优婆离居士到那儿,恐怕会被沙门瞿昙诱化,成为他的弟子。」 然而,尼揵子却再三自信满满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长苦行!只有优婆离居士会收沙门瞿昙为弟子,哪有优婆离居士被诱化的道理!赶快去吧,优婆离居士!去降服沙门瞿昙,我可以降服他,你也可以!」
于是,优婆离居士就去找佛陀论辩了。
首先,优婆离居士确认了佛陀与长苦行的谈话,接着,就对长苦行的论点大加赞叹。
佛陀听完后,对优婆离居士说:
「居士!如果你愿意站在追求真理的基础上,那么,我们倒可以就此点作深入的探讨。」
优婆离居士同意了。
佛陀开始问:
「居士!如果有位耆那派门徒,发愿持戒:此生只喝热水,不喝冷水,以免杀害了水中看不见的众生。但后来他得了重病,需要喝冷水来医治。虽然他想喝冷水,但却自我克制,没去喝而病死了,这样,耆那派的尼揵子说他会往生何处?」
「瞿昙!他会往生到一个叫『意着天』的天界去,因为他死时,心中还有想要喝冷水的不清净执着。」
「居士!居士!请注意你的回答,你前后所说的不一致!居士!你曾答应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础上,来探讨此事的。」
「瞿昙!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认为身罚最重,意罚最轻。」
「好,居士!让我再问你:如果有一位耆那派门徒,为了避免杀生而严守一些禁戒,结果,在为了守这些禁戒而来回绕路中,却早已踩死了许多微小众生,这样的结果,耆那派的尼揵子说他会得到怎样的报应呢?」
「瞿昙!如果不是故意的,则尼揵子不说犯了重罪。」
「居士!你说的『故意』,是尼揵子所说的什么罚呢?」
「瞿昙!是意罚。」
「居士!居士!请注意你的回答,你前后所说的不一致!居士!你曾答应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础上,来探讨此事的。」
「瞿昙!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认为身罚最重,意罚最轻。」
「好,居士!让我再问你:如果有人想要拿刀子,将此城中的所有人在一天之中全数杀光,有可能吗?」
「不可能!因为这那烂陀城十分富饶,人口太多了,没有人能在一天之中以刀子杀光所有的人。」
「居士!如果是有大神通力的沙门或婆罗门,能以他意念所成的大神通力,在一怒之间毁掉整个那烂陀城,你认为有可能吗?」
「瞿昙!这有可能,不要说一个那烂陀城,即使毁掉十个、三十个、五十个那烂陀城,都有可能。」
「居士!居士!请注意你的回答,你前后所说的不一致!居士!你曾答应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础上,来探讨此事的。」
「瞿昙!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认为身罚最重,意罚最轻。」
「好,居士!你听说过檀特山、迦陵伽、迷奢、摩登伽,是怎样变成毫无人迹之森林的吗?」
「瞿昙!我曾经听说过,那是一些先知们心中的瞋意所造成的。」
「居士!居士!请注意你的回答,你前后所说的不一致!居士!你曾答应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础上,来探讨此事的。」
优婆离居士默默地想了一下子,回答佛陀说:
「瞿昙!长久以来,我实在是被那愚痴无知的尼揵子所欺骗与误导,才会对您说身罚是最重的。世尊!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了解了,从现在起,我归依佛、法、僧伽,愿世尊接受我为在家弟子,从今天开始,终身归依,直到命终,为在家弟子。」
「居士!请你默默地归依就好,不要张扬。」
「世尊!您这样说,就让我更加钦佩与欢喜了。世尊!以前我成为尼揵子弟子时,他们在那烂陀城内到处宣传,与世尊的作法,大不相同。
世尊!从今天起,我不再让尼揵子和耆那派的徒众们来我家,只让世尊与世尊的四众弟子──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进我家门。」
「居士!你家长久以来一直尊敬、供养着尼揵子与耆那派门徒,可以说是他们食物供养的主要来源,日后,如果他们来你家,你应当继续布施他们食物才好。」
「世尊!您这样说,就让我更加钦佩与欢喜了。世尊!过去,我听人说,世尊要求人家只布施你自己和你的门徒,不要布施别人,布施你自己与你的弟子有大福报,布施别人不得福报。然而,现在世尊却劝我继续布施耆那派徒众,世尊!关于此事,我自有分寸。世尊!让我再度归依佛、法、僧伽,从今以后,终身归依,为在家弟子。」
于是,佛陀为优婆离居士作有系统地次第说法教导:先以许多技巧,引发他欢喜学习的兴趣与意愿,然后再教导他有关布施、持戒、生天之法,并说明五欲的危险与堕落,生死的污秽,离欲的功德,以及佛法修道法门的清净这一类之「端正法」,使优婆离具备接受佛法核心法义的欢喜、柔顺、耐性、向上、专注、无疑、明净心境,就像一块容易被染色的白布一样,最后,才教导他苦、集、灭、道等四圣谛的「正法要」。
到此,优婆离居士当下远尘离垢,得法眼清净而证入初果,见法、得法;知法、入法,不再疑惑,不再畏惧,合掌对佛陀说:
「世尊!现在,我已经了解了。让我三度归依佛、法、僧伽,从今以后,终身归依,为在家弟子。」
优婆离居士回家后,即告诉他家的守门人,以后只让佛陀及其四众弟子进门,不再让尼揵子及其门徒进家门来。
长苦行外道听说了这个消息,回去向尼揵子抱怨为何当初不接纳他的意见,而让优婆离居士去找佛陀论辩。尼揵子不相信长苦行所说,就要长苦行直接到优婆离家去查个清楚。结果,优婆离家的守门人,只愿意布施食物给他,果真不让他进门。长苦行回去自不免又一番抱怨,但是尼揵子还是不相信,竟亲自带领着他的徒众,前往优婆离居士家一探究竟。
守门人还是告诉尼揵子,优婆离居士已经成为佛陀的弟子了,若是需要食物供养,请在门口等候,但不准进门。尼揵子表明他们不需要食物,坚持只要见优婆离居士一面,向他当面问个清楚。
于是,优婆离居士在中门的小屋中设座接待他们,但自己却自顾自地先坐到尊贵的上座位置。
尼揵子看了,很不满意,质问道:
「居士!你自己坐在上位,如同出家修道人一样,这样,应该吗?」
「尊人!这里还有许多位子,如果你愿意,就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居士!你这个狂妄、愚痴之人,胆敢自己请命要去论败沙门瞿昙,结果却被沙门瞿昙的幻术所诱,反而被人家降服了,怎么会这样呢?」
「尊人,沙门瞿昙的幻术是吉祥、美好的。如果我的亲朋好友,能够接受到这种幻术转化,那一定能将他们导向获益与幸福;如果全王族、婆罗门族、吠舍族、首陀罗族,乃至天、魔、梵等一切众生,都能接受到这种幻术转化,那一定能将他们导向获益与幸福。
就让我来打个譬喻好了:有个宠爱年轻妻子的婆罗门丈夫,听从妻子的要求,从市集买回来一只弥猴。妻子嫌猴子的颜色不好看,要将牠染成金黄色。但染坊里的工匠却说,猴毛的颜色太深了,染不成金黄色。尊人!你所说的法也像这样,既挡不住别人的质问,也不能从思惟观察的修行中得到印证,只能染一些愚痴的人,不能染有智能的人。
又如有一位婆罗门,要将一套新的白色衣服染成金黄色,染坊里的工匠会说,这套新的白色衣服,能染出很漂亮、有光泽的金黄色。尊人!那位世尊、等正觉者所说的法就像这样,禁得起别人的质问,也可以从思惟观察的修行中得到印证,但只有具备智慧的人能被染,愚痴的人不行。」
「居士!包括国王在内的大众,都知道你是我的弟子,居士!你自认为自己是谁的弟子呢?」尼揵子再问。
这时,优波离居士起身,转身朝佛陀的方向,合掌、跪右膝,长长地赞叹了佛陀一番,并且明确地说自己是佛陀的弟子。
尼揵子听了,当场吐血。由于这样的打击,他在转往波波城后不久,就病逝了。
按语:
一、本则故事取材自《中阿含第一三三优婆离经》、《中部第五六优婆离经》。
二、想喝水但没去喝,这是意业已成但身业未成。非故意踩死微小众生,这是有身业而无意业。神通与意念有关,拿刀杀是行动的身业,优婆离的回答都与他自己「身业最重」的主张相违,佛陀设计的问题,可说是命中要害,善巧而犀利,成功地激发了优婆离居士孰正孰邪的思辨与抉择。
三、「意业最为重」,就是说在肢体、言语、意念三种行中,以意念的影响力最大,而不是肢体行为。除了这个重点外,我们再次看到佛陀「先说『端正法』,再说『正法要』」这种有系统、有次第的善巧教化。
四、尼揵子确定优婆离居士成为佛弟子后,当场吐血一事,《中阿含第一三三优婆离经》与《中部第五六优婆离经》均有,但说因此而病逝,则仅《中阿含第一三三优婆离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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