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身成佛的简单解释是:不须改变现在的肉体,能够成为正知正觉的佛。“成佛”是学佛的人所期望的唯一目的,无论是学显教或者密教,都希望从生死的凡夫转入到佛果的圣位,不过因为显教和密教在开始发心和修行过程中所使用的手段和方法不同,因此达到这一目的的时间就有迟速不同,而肉体和精神的关系也有“即”、“离”之分。即身成佛就为了说明这一——迟、速、即、离——理由。密教的即身成佛、和显教成佛的理论,大约有下面的几个差别:
(一)“即身”和“隔世”的差别。显教如华严宗说:极疾三生得果,一见闻生,二解行生,三证果生,可算最快的了,但总要隔世成佛。又如依弥陀愿力,往生西方,也是隔世。密教则即以父母所生的肉体成就大觉佛果,如说:即日、即时和隔日、隔时是不同的。
(二)即身和“历劫”的差别。佛教最普通的教义,说成佛要经历四十二位,或五十二位的阶段,从初发心直到成佛,又要经历三大阿僧只劫的悠长时间。因为显教有“过患”、“功德”二际的说法,过患是无始旷劫的积习,不可顿除,必须借远劫修行,消灭过患,然后功德成就。密教则自身“全体舍那”,不须添一点功德,也不须除一毫过患,只有迷悟之分,及迷即成悟,别无所作,贪嗔痴等,也成了佛果大用,不但不须消灭它,相反地要积极发挥它的正用,如《大疏》第八解释茅草的一段说:“此草两边多刺,若无方便,持之反为所伤,若顺手将护之,则不为害。一切诸法亦然,若顺谛理观之,一切尘劳皆有净用,若失方便,则损坏智身,故以为法门表像也。”又《义释》第七说:“譬如善调御师,调恶马作良马之用,一日驰骋千里,同一马也,岂易体而治之哉?佛调御亦尔,能调刚强生死,作普门法界之用,亦调刚强烦恼,作普门世界用,故如来三业三毒,普胜世间。”又《开心抄》说:“近代学者,多执两边,执当相是道者,以为恣行惑业,即是道行,执厌恶求善者,以为迷悟隔界,生佛体别。此二俱失教旨,当知迷悟虽异,其性是同,譬如猛火与利刀,不善用者烧财伤身,善用之者,利益甚大,岂能因烧财伤身故,使世人废除刀火?”这说明过患和功德,是即而不离的,只一念悟得,即知一切烦恼,无非佛事,所以不须经历劫数,勤苦修行。
(三)即身和即心的差别。《观经》说:“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天台说:“一切佛法,即心而具。”禅宗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都是在说理一边,认为佛性本有,而真正的成佛,必须从性起修,经历阶位,华严宗所谓圆融不离行布。密宗则就在五蕴和合的色身上布置——五大,五轮,五佛曼荼罗——当体即是,所以叫即身而不叫即心。《大疏》十四说:“若行者能了达如是不动之轮(阿字菩提心)而布诸明——即同毗卢遮那。”《慈氏轨》说:“或起于一念,我身是凡夫,同谤三世佛,法中结重罪。”又如《金刚顶经》的“五相成身”、《大日经》的“五大严身”等都说明即身而不是即心。
(四)即身成佛和“顿悟渐修”的差别。显教把因缘事相当作是假名无实,是过患,把真理当作无色无形,只有无分别智可以证到。所以说:“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要借种种对治方便,来遣除一切事法,故有渐修之义;密教则当相是道,即事而真,一切差别事法,都是本具无尽庄严,即体全真,不是妄法熏染所成,只要认识,不须排遣。如果说对治,也像《大日经疏》第十所说:“如佛常数,以慈治于瞋,以无贪治贪,以正见治邪见。今乃以大忿怒除忿瞋,以大贪除一切贪,此则最难信解,故云怪哉也。”
(五)即身成佛和天台六即佛的差别。有人认为密教立三种即身成佛,和天台六即佛相同,这是不对的。天台的“理即佛”、“名字即佛”是理而不是事;而“观行即佛”、“相似即佛”到“分证”、“究竟”也是要经历位次,破除九品无明,然后成佛的。密教的三种即身成佛是:1.理具成佛,理不是指真如实性,而是指无尽庄严的条理,宛然具足;2.加持成佛,是由三密加持自身本有的三部——佛部、莲花部、金刚部——都尊速疾显现;3.显得成佛,是三密成就,如实证得。而这三种是因果同时,不经劫位,不断烦恼,不转凡身,法然不动的,所以三种都叫即身成佛。显教因为三密不具,五相不具,所以纵然说即此便是,也只是理论而不是事实。
真言宗说即身成佛,是根据三经(《金刚顶经》、《大日经》和《五秘密经》)一论(《菩提心论》)一疏(《大日经疏》)一轨(《金刚王菩萨仪轨》)的《金刚顶经》说:“修此三昧者,现证佛菩提——若能依此胜义修,现世得成无上觉——应当知自身,即为金刚界,自身为金刚,坚实无倾动,我为金刚身。”《大日经》说:“不舍于此身,逮得神境通,游步大空位(指法身位),而成身秘密。——欲于此生入悉地,随其所应思念之。”《金刚顶王秘密经》说:“于显教修行者,久经三大无数劫……于其中间,十进九退,回向声闻缘觉道果,仍不能证无上菩提。若依毗卢遮那自受用身所说内证自觉圣智法……由加持威神力故,于须臾顷,当证无量三昧耶……以不思议法,能变易俱生我法种子。”《发菩提心论》云:“唯真言法中即身成佛,故是说三摩地法,于诸教中阙而不书——若人求佛慧,通达菩提心,父母所生身,速证大觉位。”《大日经疏》云:“行者以此三方便,自净三业,即为如来三密之所加持,……不复经历劫数,修诸对治行,如远行人,乘羊去者,久久乃到,马则差速,若乘神通人,于发意顷便至所诣。”《金刚王轨》云:“不知此瑜伽速成佛法,于三大阿僧只劫,忍苦修行,不到无上菩提,我愍此故,……略说三摩地仪轨。”
“六大无碍常瑜伽,四种曼荼各不离,
三密加持速疾显,重重帝网名即身。
法然具足萨婆若,心教心王过刹尘。
各具五智无际智,圆镜力故实觉智。”这二项八句,相传是惠果和尚作的,又说是八祖相承的,但弘法大师的即身义说:“唐大阿阇黎作颂成立此义。”可知是惠果和尚作的了。这八句颂,可以说明即身成佛的道理,第一颂四句,说明“即身”二字,又是说明“加持即身成佛”,第二颂说明“成佛”二字,又前三句说明“理具即身成佛”,末后一句说明“显得即身成佛”。
第一颂的大意是:一切有情,本来具备六大(体大)四曼(相大)三密(用大)的功德,法身如来也不外这三大功德。所以当行者住在“三密瑜伽”的时候,就为大日如来的加持威力所摄受护持,同时也就是行者发动了自身本具的功德,因此行者的体相用三大和如来的体相用三大,互相加持,互为感应,融会摄入,而就在行者的肉体上显示出如来的庄严法相。行者现前的身子全为如来功德所现,所以叫“即身”。
第二颂的大意是:我们凡夫虽然也和如来一样,法然具备着萨婆若(一切智),五智,无际智,但因迷惑所障蔽,所以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不能自觉和实现。只有修“瑜伽三密观”时,依如来加持感应之力,仿佛在一个大圆镜中森罗万象,明白地映现出真实的相状,使我们显得了和佛一样的功德,所以叫“成佛”。
真言宗根据《大日经》和《金刚顶经》成立“六大缘起”的说法,也就是成立了即身成佛的理论。《大日经疏》说:“我觉本不生,出过言语道,诸过得解脱,远离于因缘,知空等虚空。……我即同心位,一切处自在,普遍于种种,有情及非情。‘阿\’字第一命,‘嚩\’字名为水,‘啰\’字名为火,‘合牛\’字名为风,‘侁\’字同虚空。”这两个颂文,说明六大的实体——种子字,由种子字产生六大的——形、色、性类。分析如下:
(一)我觉,和我即同心位。这是说“识大”。 识大是具足五大所有的形、色、性类的五智、九识、心王、心数等的。
(二)本不生、和阿字第一命。“本不生”是“阿”(A)字的解释,阿字是“地大”的种子字,形色的表现是方形,显色的表现是黄色,性类是坚(固体),业用是任持。
(三)出过言语道,和“嚩”字名为水。“离言说”是“嚩”(và)字的解释,“嚩”字是“水大”的种子字,形色是圆,显色是白,性是湿(液体)业用是摄取。
(四)诸过得解脱,和“啰”字名为火。“过患不可得”是“啰”(ra)字的解释,“啰”字是“火大”的种子字,形色是三角,显色是赤,性是暖(光热),业用是成熟。
(五)远离于因缘,和“合牛”字名为风。“因业不可得”是“合牛”(hum)字的解释,“合牛”是“风大”的种子字,形色是半月,显色青,性是动,业用是长养。
(六)知空等虚空,和侁字同虚空。“等虚空”是“佉”(kha)字的解释,“佉”字是“空大”的种子字,形色是团形,显色是黑色,性是无碍(伸长性),业用是转换。
因为以上的六大,是普遍于一切有情、非情、体性广大,所以称为“体大”。由此体大,生出四种曼荼罗的“相大”和三密的“用大”,所以经上又说:“能生随类形,诸法与法相,诸佛与声闻,救世因缘觉……众生器世间,次第与成立。”一切宇宙现象都包括在四种曼荼罗之内,所以叫“四曼相大”。四种曼陀罗是:1.大曼陀罗,就是五大所成的情与非情,乃至采绘的诸尊相好,统称“大曼荼罗”。2.三昧耶曼荼罗是五十所成的种种形相,乃至诸尊的印契标帜等,都称“三昧耶曼荼罗”。3.法曼荼罗,一切五大所成的声响,乃至诸尊的种子字真言,一切经论文义等,都称“法曼荼罗”。4.羯磨曼荼罗,一切动作,乃至诸尊的威仪事业,都称“羯磨曼荼罗”。
一切业用都包括在三密之内,所以叫“三密用大”。三密是:1.身密,手作契印及四威仪等一切动作的事业;2.语密,口诵真言及一切言说等;3.意密,心观本尊及随事起念等。
《金刚顶经》说:“诸法本不生,自性离言说,清净无垢染,因业等虚空。”这四句也是说明六大,和《大日经》所说相同。应该注意的是:真言宗所说的六大缘起,并不同于“数论”外道等认为是万有的元素,而是以六大标识着六个方面的象征,所以处处提示着“阿字本不生”,而一切种子字里面,也都含蓄着“不可得”的道理。
“六大”有“法然六大”(实在界)“随缘六大”(现象界)之分,法然六大为“称性”的六德,譬如地有坚德,水有湿德,火有逈德,风有动德,空有无碍德,识有了知德。这六德乃是万有诸法实体上所具备的本性,不是我们的感官所能认识得到的,只有本性六德随着因缘条件而显示于现实之上的,才能成为认识的对象,所以叫随缘六大。
法然六大虽然是不生不灭的实体,但它不同于显教“遮情”的说法,认为真如无色无形,不可言说,而是色相庄严具足轮圆的“表德”。倘遇如来的加持力,我们还是能感见得到的,所谓六大法身。
法然六大和随缘六大相对分别能所时,随缘六大不称六大,而称曰四曼、三密。将六大称为体大能生,将四曼相大、三密用大辰为所生。因此一切差别现象,都统摄在四曼、三密之中,而其实相则假托于法然六大而存在。综合六大、四曼、三密来观察,不外是一实相的三方面,只因思索上的便利分为三种:在能生所生的关系上说,它和子由母生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因为体、相、用三大,是在一即三,三即一的关系上存在的。离体别无相用,相用之外,亦无别体。
虽然称为六大缘起,并不等于说,万有从六大缘起而来,因此和显教的解释为“六大种”或“六界”办的意思又不同。因为缘起当体的“如实”即是六大,而六大的“如实”即反映在万有诸法上,并不是另外有一种东西可以作为促进它的力量。所以“即身义”说:“法尔道理,有何造作,能所等名,皆是密号。”
六大既然是轮圆具足形色性类的,因此它遍事理,包圣凡,“即身义”所谓:“色法五大,心法五智,心色虽异,其性是同。”并非色心各各独立有一单位,宇宙全体综合为一,即是六大法身(必须注意:这和“万物皆备于我”的说法又是不同的)。六凡四圣,都是此六大法身的部分显现,而且宇宙间事事物物乃至一微尘,也具六大之德。其一一个体,仍然都看作六大法身,同时,一一六大法身更成为综合统一之体的六大法身。所以十法界当体即六大,六大即万有的本体实相,此外任何皆不存在。因此我们认识全宇宙为六大法界身的时候,我们凡夫也是六大法身,同时又为法界身的一个分身。不认识这一点,菩提心,也就是同体大悲心,是无法发起的。我们证实了悟的一刹那,这一刹那,我们已经不是凡夫迷人,而与遍法界的全体法身合而为一,六大法界身,即宇宙法界身,以全宇宙为一大法界存在。在此全宇宙万有的各个事物现象,都是法界身的缩影,其个个事物,都能完成其他个个事物,且都具足够完成的力量。此个个事物,与全宇宙圆融无碍,自在涉入,此不离彼,彼不离此,成为混融一体,而还保持着十法界的秩序,这样就称为“六大无碍常瑜伽”。
即身成佛的实践方法,就是三密,所谓密,并非隐密不可告人,而是此等法身内证之德,在凡夫尚未认识之前,幽深难测,不能显现它的作用,所以叫密。佛的大悲心,为了使凡夫成佛,将他最捷径的修行经验三密法门,告诉我们。身结本尊印契为身密,口诵本尊真言为语密,意观本尊字种或三形、尊形为意密。用这种方法,可以很快地得到法身三密的加持。凡夫的三密和如来的三密,“入我”、“我入”无二无别,谓之三密相应。因为如来的三密,我的三密,同是六大所成,遍法界无所不至,因此在法性上是平等平等,一相一味,如来的功德庄严,也因为这种加持力量,完成显现到我身上来了,所以叫“三密加持速疾显”。
“加持”就是法身和行者的信念互相涉入,融洽无碍,因此不再经三大阿僧只劫,就是现在父母所生之身,可以成佛,而实践法身大我的活动。这种三密平等加持,譬如一室千灯,四壁加以镜照,只见光光互摄,重重无尽,彼即此,此即彼,而亦此不往,彼不来,不同而同,不异而异,而十法界不相杂乱,譬如帝释天宫里的珠网相似,所以叫“重重帝网名即身”。
(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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