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先是缅甸遭受台风袭击,造成人员伤亡,接着不出半月,中国四川遭受巨大地震,造成的巨大生命伤亡目前还在延续着。人们一边积极地抢救伤病,一边积极地恢复民生,尽力将自然灾害带给生命的损失减到最小。人们在救治的同时,自然就迸发出关乎生命的问题,生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对待生命现象的诸多变化,我们人类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生命态度?于是也就自然地追问到佛教自身,佛教是如何应对这些实实在在的存在的生命现象的。
生命是悲观的,不少宗教徒如是说。站在宗教徒的立场,观瞻生命的现象和流程,委实悲观得厉害。比如生命随时随地发生的变故和灾难,就如中国古话说的“人生如意事难得一二,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又比如生命现象自身,也是如此地悲观,不得自由的束缚,不能随心所欲的逼迫,不能操作的死生生死,成为生命最大的困惑与苦痛。于是在生命的这个巨大的苦痛面前,唯有束手等待大能者的救拔和赎救,而人的自主和自救相对地就微渺的很了。
佛教对待生命残缺的现象层面当然也抱有同样的悲观看法,但是这不等于佛教自身就一定悲观。佛教发现生命现象的残缺与不圆满,并且把这种残缺与不圆满高度界定为一个字:苦。比如出生不能自我选择父母,不能选择出生的家国,不能自主选择出生的时间;再比如成人之间的聚散,我所喜的,总是与我分手,我所厌的,却总是围绕眼前;还有“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的不争事实,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即使我们想回避也是不大可能的。宗教的态度是慰藉和安慰甚或麻醉,逃离或者逃避。佛教的态度比较独特,那就是寻找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找出它,并且只有找出生命现象残缺与不圆满的原因之后,才好有的放矢地解决它。因此在生命的苦痛现实面前,佛教并不盲目悲观。
生命是乐观的,淑世者如是说。确实,站在乐观的生命场面看,“未知生,焉知死”。人活着,用不着为死后的事情发愁,用不着为还不能明白的事情发愁(“六合之外存而不论”),重要的是活着的当时能够端得起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尽心尽力,同心同力,立德立功,立言立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一旦明白此中道理,当然不用操心关注生命死死生生的问题,也用不着关注,因为生命在乐观的淑世者这里,就是一连串发挥个体能量改造创造生命奇迹的现象。每一个现象本身就是奇迹了,哪里还有时间用来悲观和逃避,享受和迎接还来不及呢。
佛教的禅宗更接近淑世者的乐观生命态度,但却不是完全地等同乐观。比如禅者们“今朝脱下鞋和袜,不管明朝穿不穿”的“时时可死步步向生”的洒脱,是充分地了然了生命万种现象之后的乐观,而不是存而不论的故意回避或者有意逃避。又比如禅者们教导学人的活在当下的棒喝机锋,是很充分地明白生命现象的过去现在未来的互动关系之后的主动承担,而不是佯作不知的买醉与狂狷。再比如“运水与担柴无非神通与妙用”的坦然与达观,完全是泯除了对立之后的自由与自在,既然泯除了对立与冲突,则死生生死也就浑然一体,用不着如同淑世者这般宣扬生而回避死了。
生命是主观的,个人主义者如是说。生命当然是非常主观的,比如一幅画,在画家眼里,是无价的艺术珍品,在农夫眼里是张毫无用处的被涂抹的纸,在迷路的旅人眼里是救命的可以引燃篝火的材料,这里又哪里来的客观呢。而个体生命的苦与乐,个体生命流程的顺与逆,个体生命价值的定位与兑现,综古贯今,绝无定论。
佛教的唯识学派也有类似的看法,一切唯心造,一切唯心万法唯识,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不过佛教尽管有这样一切唯心的主张,却不会允许佛弟子们行为乖张,违背自然法则。相反,尽管佛教非常强调个体实践佛法之时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主观性,却更加注重个体与群体、自我与大众、人与自然、人与万物的缘起影响,更注重管理好自己的身口意三业行为,让纯粹主观的内在生命体验与外在的一切良性互动,互为因缘,互为影响,互为支持与扶助。也唯其如此,才会活出生命的精彩与灿烂。
生命是客观的,理性主义者如是说。生命现象的实在发生,生命流程的万古不变的上演,“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生命骨髓里的痛怆,个体生命的悲欢离合,个体生命的顺逆穷通,个体生命的生老病死,当然都是纯粹客观的现实。于是“饮食男女食色性也”顺乎自然地让生命满足动物属性的所有做法就变得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佛教当然不会不认同这些客观的认知和做法,不过佛教仍然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做法。比如张拙秀才看见大街上红男绿女依偎而做的诗:“即此见闻非见闻,无余声色可呈君;个中若了全无事,体用何妨分不分!”就是典型的佛教对待客观存在的态度,接受,但是不一定自我也必须一样。客观主义者的态度有个相对强硬的就是“我如此必然所有人都如此”的霸王推论,其实不尽然。饮食男女的客观存在性,食色性也的具体而真实的存在,这是生命的现象,也是生命不可不重的一个现象,但是不一定人人都如此选择。因此佛教的态度相对通达得多,尊重别人的存在,同时不做评判的尊重他人生命态度的存在真实性,而做着自得其乐的“观法如化以道自娱”的个体客观真实的修行生命实践。
因此,佛教的生命态度可以说即悲观又乐观,即主观也客观。但是悲观不等于沉浸悲观而不做努力,乐观不等于狷狂而纵然,主观而不忽视他人,客观而不消灭异己。所以很难用一个既有的名词来陈述佛教的生命态度,即使用达观也是有些牵强。还是用回佛教自身的术语更来得直接。佛教的生命态度:智慧和慈悲!智慧,洞见生命现象和现象之后的一切本质,因为洞见,所以接受一切。慈悲,因为洞见生命现象森罗之后的平等和无奈,因此,必须互相扶助,互相支持,互相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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