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早晚课诵的修订与流行
课诵是佛教寺院每日朝暮读诵经咒,唱诵梵呗、礼赞偈,礼佛行道的仪轨。关于课诵的起源,在《法华经·法师品》中,已经有受持法师、读经法师、诵经法师的记载。所以,可以推测我国课诵的风尚,是从西域等地的佛教译经家所传来的。我国典籍中最早关于课诵的记载,是在《吴书·刘繇传》附记东汉笮融的事迹,笮融建可以容纳三千人浮图祠,并且课读佛经,使许多喜欢佛教的人都来听道。历代皇帝也有提倡课诵的,如唐玄宗曾下诏命令不空诵《仁王经》,代宗敕命选二十七位沙门为国家长期诵《佛顶咒》。《佛祖统纪》卷五十三《持诵功深》条中列举了从东晋安帝至宋光宗七百多年间,僧俗二众念诵佛经特别的事例有十九起,可见课诵的普遍及其历史之悠久。
课诵的仪轨与制度,古印度是奉行“三启”仪制,当时普遍讽诵马鸣所作的赞佛诗歌《佛所行赞》,所以首先颂扬马鸣所集的赞佛诗文,其次正诵佛经,最后陈述回向发愿。全部过程是“节段三开”,所以称为“三启”。在诵经完毕以后,大众同声念“苏婆师多”或“娑婆度”(赞叹经文为微妙语的意思)。我国古今法事念诵的基本仪制,也是“三启”式的念诵法:无论举行任何法事,都是先安排赞(香赞或赞偈),其次是文(经咒本文、有关仪文等),末了回向发愿(或偈或文,或偈文兼举)。只有后缀大众志诚同声念“苏婆师多”或“娑婆度”,在我国念诵仪中很少见,可是在有关法事文的末尾也有称“善”或“善哉”,娑婆度就是善哉的意思。
我国念诵仪制始创于东晋道安所制定的僧尼轨范,其中制定有常日六时行道、饮食唱食法,这就是课诵斋粥仪。我国原来便有经咒、梵呗等较为简单的念诵,晋代后发展出忏法,后来陆续有忏法、焰口、水陆等,唱念逐渐复杂。到了唐代马祖道一营建丛林,百丈怀海制定清规,唱念逐渐规范化,尤其在明代,丛林中普遍形成朝暮课诵的制度。
一、清规中的朝暮课诵
丛林中的早课以诵《楞严咒》为主,晚课以诵《阿弥陀经》和《八十八佛》为中心,这与宋代以来丛林中的“楞严会”和“夏中念佛”有关。
《楞严经》十卷,唐中宗时般刺密帝译,全称《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又名《中印度那烂陀大道场经》,略称《楞严经》、《大佛顶经》。因其内容与其他显教各经论所说多有分歧,历代经录的记录颇相违异,译者、译时、流传经过等异说纷纭,所以自古以来对于此经的真伪而多有疑问。本经阐明“根尘同源,缚脱无二”之理,并解说三摩提的方法与菩萨的阶次,是开示修禅、耳根圆通、五阴魔境等禅法要义的重要经典。此经所说常住真心性清净体,与台、贤二家圆教宗旨相合。《楞严经》所说七处征心、八还辨见,对于禅宗的参究可以有很大的帮助和启发:同时,详细说明了圆顿禅的途径,也给禅修者以警策。
自宋代以后,《楞严经》盛行于禅、教之间,各宗派义解僧都依自己宗派的观点注解《楞严经》,使《楞严经》的注释书多达48家,居《华严经》、《法华经》、《金刚经》、《心经》之后。同时,宋元以来的禅宗丛林,于夏安居结制中,为祈福除魔而祈求安居能够顺利进行,设立“楞严坛”,自阴历四月十三日至七月十三日,每日于佛殿集众僧诵《楞严咒》,这就是“楞严会”。南宋之真歇清了在补陀山,于夏中为病僧作普回向文而诵咒,即为“楞严会”之始。于楞严会上,大众坐位之图,称“楞严图”。
《勅修百丈清规》卷七记载,维那选声音清脆者为“楞严头”举“南无楞严会上佛菩萨”三声,大众和声,其次,唱经首“妙湛总持不动尊”,诵《楞严咒》,诵咒后,唱“摩诃般若波罗蜜多”三声。最后,维那唱真歇清子所作的《普回向偈》“上来现前比丘众,讽诵楞严秘密咒……摩诃般若波罗密”。“楞严会”的仪轨顺序,与现在的早课内容基本相似,只是没诵《大悲咒》、十小咒,可见“楞严会”是早课念诵《楞严咒》的渊源。
丛林中的晚课基本上是以净土宗为核心的,这是宋元以来禅净合一的结果。清代仪润《百丈丛林清规证义记》卷八记载“夏中念佛”,丛林在夏安居时,以念佛代替坐禅。早餐后,念《大势至圆通章》一遍,《大悲咒》、十小咒、《心经》各一篇,佛号五百声,回向作梵,唱“一者礼敬诸佛”十句愿偈,三归依结束:第二堂佛事,念《观经·杂想观章》一篇,《往生咒》三遍,佛号五百声,礼阿弥陀佛十二拜,三菩萨各一拜,三归依后回堂;午饭后,念《大忏悔文》,佛号五百声,三归依后回堂;晚课诵《阿弥陀经》,放蒙山:晚上,念《观经·上品上生章》一遍,《往生咒》三遍,佛号千声,礼阿弥陀佛十二拜,三菩萨各三拜,三归依后结束。所以,明清丛林的晚课以《阿弥陀经》和念佛为主,这主要是丛林中念佛盛行的结果。
二、祩宏《诸经日诵集要》
依现有文献,丛林明确出现早晚课诵的时间是在明朝,如明代僧费隐通容(1593-1661)撰,法嗣百痴行元编《丛林两序须知》“首座须知”提到“早晚课诵勿失”,明代僧元贤(1578-1657)所撰,为霖道霈重编《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出现“至晚课后,与诸人相见”。早晚课诵的规范化,与明朝政府对清规的重视有关。现存的《敕修百丈清规》前有明代百丈山大智寿圣禅寺住持僧忠智在正统七年(1442)的奏文中提到:洪武十五年(1382),明太祖下旨:“诸山僧人不入清规者,以法绳之”;永乐十年(1412),明太宗下旨:“僧人务要遵依旧制,名务祖风,谨守清规,严洁身心”;永乐二十二年(1424),对僧众中有不守规矩者,下旨:“照依清规料治”。可见,在明朝严格检束僧行的政策影响下,僧团内部对清规规范化出现一种自律的要求,丛林早晚课诵的规范与完善便是规范化的体现。
万历十八年(1600),云栖祩宏编辑《诸经日诵集要》,为当时僧尼道俗的日常课诵提供范本。依祩宏《重刻诸经日诵序》的记载,当时坊间流传《百八般经》是僧尼道俗朝暮所持诵的本,祩宏认为“真伪交杂,识者诮焉”,于是他便以《百八般经》为基础,选择内容,改变目次,去除其中的伪经,他自己阅读经律和古人的著作,采取最合适的经咒、文章而加入,刊行于世。后来再版时,又重新加以修订,印刷为方册本,留存于云栖寺。但是,《百八般经》的具体内容则无从知晓。
祩宏修订《诸经日诵集要》,是他主持云栖寺的期间,根据僧众修学的需求而不断完善的。祩宏于隆庆五年(1571)在云栖寺结庵定居,逐渐开始复兴云栖寺。同时,为了规范僧众的日常修学生活,建立其独特的修学体系,祩宏开始制定僧团的行为规范——《云栖共住规约》,从而使云栖寺成为明末最大的念佛结社。在《云栖共住规约上集·大堂》中将一天分为四时,“三时礼诵,一时人观”。初五更为第一时,诵《楞严咒》、《观经·上品上生章》,念佛千声,唱《小净土文》回向:早晨后至午斋前为第二时,诵《四十八愿文》,念佛千声,同前回向;午后为第三时晚课,诵《阿弥陀经》、《八十八忏悔文》,放大蒙山,念佛千声,唱《大净土文》回向;入夜为第四时,念佛一百声,回到房间,人观休息;宏对一天四时的修学评价说:“一日净业,不繁不简,永持无敦”。祩宏对早晚课诵要求极其严格,对缺勤者将罚钱十文。
《诸经日诵集要》的制定,主要是为了方便云栖寺僧众的日常修学所提供的范本,分为“总集”和“别集”,“总集”是早晚课诵,“别集”是平日所诵的经咒、高德著作。内容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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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顶楞严咒、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如意宝轮王│
│││陀罗尼、消灾吉祥神咒、功德宝山神咒、佛母准提神咒、│
││朝时课诵第一│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陀罗尼、药师灌顶真言、观音灵感真│
│总集││言、七佛灭罪真言、往生净土神咒、善天女咒、般若波罗│
│││蜜多心经、念佛缘起、回向文(具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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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阿弥陀经、忏悔文、蒙山施食仪、念佛回向文(具别 │
││暮时课诵第二││
│││集)、三归依、善导和尚示临睡入观文│
├─────┼───────┼─────────────────────────┤
│││华严行愿品章、楞严势至菩萨念佛章、观无量寿佛经上品│
││经类第一││
│││上生章、无量寿经四十八愿、观普贤菩萨经普贤章│
│├───────┼─────────────────────────┤
│││佛顶尊胜大陀罗尼、受戒搭衣咒、般若无尽藏真言、华严│
│别│咒类第二│补缺咒、秽迹金刚神咒、十二因缘咒(付杂咒)、补缺真│
│集││言│
│├───────┼─────────────────────────┤
│││看经警文(保宁勇禅师作)、礼华严文(随州大洪山遂禅│
│(下卷)│││
│││JfP作)、大慈菩萨发愿偈、净土文、又净土文(慈云忏主 │
│││作)、新定西方愿文(云栖袜宏作)、礼佛发愿文(怡山然│
││杂录第三│弹师作)、礼观音文、又礼观音文(大意杲禅师作)、沩山 │
│││大圆禅师警策文、斋佛仪、二时临斋仪、祝圣仪、祝韦驮│
│││汉、祝伽蓝仪、祝祖师仪、祝监斋仪、击钟仪、结会念佛│
│││仪、香赞、西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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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经日诵集要》对早晚课诵内容的规定,与当今丛林的课诵大多相似,可见《诸经日诵集要》对课诵规范化的巨大影响力。
三,《诸经日诵》与《禅门日诵》
祩宏对《诸经日诵集要》的修订与实践,并不能促进全国各寺日常课诵马上统一,《诸经日诵集要》在流行的过程中,禅门高僧仍然对其不断地进行完善。明末四大高僧之一智旭(1599—1655)以继承祩宏为己任,十七岁时,阅祩宏《自知录》和《竹窗随笔》而人佛门;在雪岭座下剃度后,住云栖寺听讲《成唯识论》,可见他非常熟悉《云栖共住规约》的内容。在智旭《灵峰宗论》卷六收有《刻重订诸经日诵自序》说:“自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世相沿袭,遂各出私见,妄增条章。如藏中《百丈清规》一书,及流通《诸经日诵》三册,杜撰穿凿,不一而足。宁惟罔知正修行路,只早晚课诵一事,参差失欵,惟事唱赞鼓钹,大可叹矣。云栖和尚,较刻定本,古杭诸处,多分遵行:而留都积弊,分毫未革。迩与幽栖学侣,力正其讹,重谋付梓,再删繁芜,独存切要,并于律藏,取警策身心有益初学者,略补一二,以公同志。愿高明者,守禅观之清雅,庶可随文人证,莫羡瑜伽音响也。”
从智旭的记载可知,明末丛林中流行着《诸经日诵》三册,与祩宏的《诸经日诵集要》完全不同。《诸经日诵集要》在杭州一带广泛流行,但是南京却丝毫未加改变。智旭感慨当时丛林课诵只重视敲法器、唱赞,于是再再次刊行《诸经日诵集要》,以正佛门。智旭和当时云栖寺的学侣,对祩宏《诸经日诵集要》进行再次的修订,删削繁杂,保留切要的部分,而且从律藏中选择一些能够警策身心、有益初学的内容而再加以补充。据成时《灵峰漓益大师宗论序说》的记载,智旭有《重订诸经日诵》二卷,但是《漓益大师全集》等并未收录,故其具体内容则无从知晓。
明末清初丛林的朝暮课诵并没有完全统一,存在着多种的《诸经日诵》。清代中期以来,流传着《诸经日诵》、《禅门日诵》、《禅门佛事》等课诵本,其内容相差不多,皆为早晚课的咒、经文、偈、文等仪式类、咒类、文类、赞类、佛事类等内容。
现在丛林经常参考《禅门日诵》,大约是在雍正年间成立,主要内容为《唐太宗文皇帝御赐玄奘三藏圣教序》、朝时课诵、暮时课诵、祝圣普佛仪、斋佛仪、普供赞语、诸赞语、华严仪、礼法华仪、礼忏仪、大悲忏仪、净土忏、净土文、礼忏发愿文、观音文、念佛起止仪、临斋仪、斋天仪、放生仪轨、祈雨仪、诸咒语、挂钟板、击钟偈、十二命辰、圣诞日期、选斋吉凶日、剃头吉日,另有《抚州白扬法顺禅师示众》等具有警策、开示意义的文章、经典,最近则是禅宗法统字辈的《佛祖心灯》。但是,《禅门日诵》的朝暮课诵内容,朝时诵《楞严咒》、十小咒,晚时诵《阿弥陀经》、放蒙山,与现在丛林通行的《佛门必备课诵本》相同,发愿回向文以及三归依后的赞语则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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