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文化 学习佛法
高明道
二三十年来,宝岛台湾的宗教动态十分活泼,包括佛教在内的各种信仰,发展空前兴隆。在这多元、无拘的演化背后自有其经济、心理乃至政治环境等复杂助缘的推动,故此就宗教现象来论,当然可以用社会学、人类学等非宗教学的研究角度来进行有意义的相关探索。不过在此要谈的单纯以释氏为范围,以文化为主轴,以学法为关怀。
大体而言,在台湾的佛教──无论是从大陆还是从日本带进来的传统,也不管其义理教学、修行方法或组织形态如何──历史上原本都属于圣典为汉文的佛教,亦即是远东文化的一部分,所以移植之后,尽管处于不同时代,面对不同族群,因应不同需求,对台湾的华人社会多少能发挥积极、正面的作用。尽管如此,不容讳言,从整体佛教来看隶属同一体系的这「一个佛教」,在社会现实面上受各种意识形态之牵引,难免发生内在若干冲突。这是自然的。佛教既是缘起法,非起变化不可,而变化本身也不能说不好。不然,怎么可能有所改善,有进步呢?总而言之,原来的佛教呈现出不少新面貌。
然而在台湾的佛教这数十年来更特别的一个发展,就是整体佛教的另外两个大体系也被介绍到这块土地。先是西藏佛教,接着是上座部佛教。简单地说,前者属于圣典为藏文的中亚佛教,而后者代表圣典为巴利语的南亚、东南亚佛教。当然,有人类,就有文化的交流,这是历史现象,本质上不牵涉好坏。未料,三大系的佛教聚集此地,却衍生出一些心理问题。西藏的师父会说,只有西藏的佛教传统保留了整个的印度佛教,因为只有雪乡的释氏具备经跟续(也就是通俗所谓「显」和「密」)完整的传承。在一个归依中国佛教门下的人听来,这话无非贬低他熟悉的信仰,指出他所学的其实少了半个佛法!东南亚的师父会说,只有他们保留了佛陀真正的教法,因为大乘并非释尊所说。结果,我们的传统中国佛门弟子还是听得很不是滋味:难道我长久以来相信的都是外道邪说?
实际上,这只是问题的一半。视上师为佛的本地西藏佛教徒自是深信师父的话,不小心,容易认为中国佛教比西藏佛教贫乏,而尊仰上座部长老的本地「南传」佛教徒也不会怀疑师父所讲的,一样不小心,容易相信自己学习的才是如来原始的圣教,不像中国佛教变了质。面对远东的佛教,这两个新信徒都共同庆喜自己选择对了,然而面对彼此,距离却更大:在前者心目中,东南亚的佛教还不如中国佛教,因为是自了汉的小乘,连波罗蜜多乘的菩萨道都没有;在后者眼里,西藏佛教比中国传统更偏离正法,因为不但相信一般大乘经,且更多出深受印度教影响的密续!
这种即使没讲出来,大家心里有点不舒服,互相没交集的症结在于没把文化跟佛法分清楚。中亚、南亚、东南亚,无论哪里的佛教跟远东的佛教一样都是缘起的,一样不断在变化当中,而且,虽然可以用圣典语文大体把当今的佛教传统分成三大系,三者也确实各具特色,不过每系内同时又呈现无数差异。例如不丹跟蒙古、康跟拉达克,流传的佛教都属于藏文圣典的中亚佛教,不过其面貌各具浓厚的地方色彩。锡兰的佛教跟泰国的佛教都属于上座部的传承,但不是因此就没有差别;泰国北部跟南部,尽管目前处于同一个政治版图,南北的佛教却不尽相同。诸如此类的情形,就属文化现象,或讲得具体些,是佛教文化的现象。既然是佛教的文化,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成长、受教育的人,除非跟其他文化进行对照、比较,否则很自然、未经选择而产生认同,乃至在佛教(即自己熟悉的文化)与佛法间划上等号。
文化──更不用说宗教文化──是人类才有的,基本上有价值,有意义。文化的研究不仅帮助我们获得较正确、完整的认知,也让我们对一个文化的源流、发展与演变有更进一步的了解,甚至洞察这个文化是否有些地方应该可以更好。不过研究一个佛教文化,诸如相关语文、典籍、唱颂、仪轨、法器、佛像、建筑、制度、思想等等,固然很有意义,值得支持肯定,却并不等于学习佛法。佛法的实践,旨在解脱、成佛,或最低限度在保证来生生到善趣,所以佛法的行持不外乎修善断恶,纯然在内心下工夫。只有如此,才可能减轻、根除烦恼,增广、圆满功德,达成个人法上的愿望。当然,若是能够均衡照顾到文化的学习与发扬以及佛法的闻思与修成,那是最理想不过。假使不能的话,从生死轮回来看,应该以学法为主,免得活着烦恼炽盛,困扰自他,而临终徒然后悔,懊恼不已。谨与读者诸君共勉。
摘自《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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