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与透明
Clean & Clear
1957年8月3日
每一个人所希求的快乐,只能从内心得到。不过,有些形式的快乐,并不清净透明。清净与透明的快乐,是佛陀教导的至高之乐,换句话说,它是涅槃。除了这个形式之外的任何快乐,既不清净、也不透明。
心有快乐,必须以法为根基。这就是为什么佛陀教导我们,要了解法,依法培养善德,给我们带来有益的幸福。
修持法,为什么这么重要? 它的重要性在于,当一个人修持佛法时,它会提供清凉的安居处(1)给修习的人; (2)也给周围其他人。如果世上少了法,我们哪里也找不到快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在心里找到法,因为当前的世界变数横生,各种事件必然会渗入内心。受法保护的事物,有着喜乐的因缘。不受法保护的事物,有着动乱与不安的因缘。
我们人类,就好比树。如果花果丰盛、枝叶茂密、树干深扎于地、风吹不倒,会使定居的鸟儿快活,给过路的旅人荫凉。这好比心里有法作为坚实基础的人,这样的人为己为人提供了安居处。法好比细雨,使植物保持鲜绿。受法护佑的人们,内心有清凉的自在感,也可以传给他人,与大家分享。
举佛陀为例: 他还是居家者时,是一个拥有大批财富随从、有至高权力的王子。他有大宫殿。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也不缺。即使那样,他意识到,这种快乐好比树上的熟香蕉,逃不过鹰、鸦的利喙,成为它们的口中餐。这就是为什么他放弃富贵,出家寻找持久、真实的快乐──换句话说,从苦中解脱。他找到时,在心里不停地叫:“极乐! 极乐!”即使有时他遭遇难以忍受的困境,比如缺乏食物、生活条件艰难,他从来不觉得那是麻烦事。他对自己不停地说:“极乐! 极乐!”一直到人们谣传他疯癫的地步。
尽管如此,当他找到真正的快乐时,自然而然对人类与其它众生的愚昧升起同情,他们依然如此悲惨地沉沦于苦,找不到解脱之道。佛陀有同情心,于是去各地的城镇乡村,向人们传法,传授灭苦之道,使人们也获得他找到的快乐。许多人谛听佛法时升起信心,于是把教导用于修持,也达到高层次的诸多快乐。于是他们带着儿孙、朋友来听佛陀说法,使更多的人看见了自己内心的果报。这就是佛陀的教导能够朝四面八方传播的缘故。如今佛教在泰国占主导地位,也就是说,社会各阶层都有人尊重佛陀的教导,程度从最低到最高。到处有人在学习法义,程度从最低到最高。同样,法的修持也一样,程度从最低、中等、一直到最高。我们当中程度最低的,就是坐在这里修习禅定的。中等程度的,从入流果以上开始。程度最高的,是阿罗汉。你必须有高度观察力,才了解这点。程度低的有许许多多,中等与最高程度的只有少数几个。程度真正低的,是那些想要功德、可动机不良的人。因此,我们的修行取决于自己选什么: 你想吃叶子、吃花、还是吃那个果子?
如果我们想有吃着花与果的本事,必须有明辨──内在的明亮,称为法眼或者内眼。外眼指肉眼。为了让内眼的光明升起,看见真相,我们需要定力。外在的肉眼始终在欺骗心,使我们这样看问题、相信事物是那样。这就是为什么佛陀教导我们培养内在智眼,洞察深远。
实际上,每个人有两部分。外在部分是色身,内在部分是心智。外在部分象木偶、塑模,由造苦的元素组成。无论我们怎样花大钱奉承它、照顾它,它不会跟着我们。到头来必然变成灰、埋入土。至于心智,那个比较持久的部分,我们却根本不怎么关心它、照顾它。这就是为什么佛陀说,世人执迷不悟。看不见自己重要的那部分,只看见有欺骗性的那部分。我们就象猴子,看见镜中映影,以为是另一只猴子。于是伸舌、作鬼脸,想吓跑它──结果吓着自己,筋疲力尽、却一无所获。我们重要的部分是心。虚假的部分是身。哪怕用冠冕、头饰装点花哨,它改不了本性。一旦出生、便要老化、然后有病痛、接着死去。我们可以去全世界求学,挣得多少学位,还是改变不了色身的本质。它逃不过一死。
这就是为什么,有明辨的人,关注自己的重要部位,换句话说,那个负责一切的部分: 也就是心。色身对善恶根本不负责任。比方说,假定我们杀人偷盗,色身不去地狱。我们做多少好事,色身不会跟着去天界。我们看不见的心: 是那个东西去。我们看不见它怎么去,但是它照样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去善处还是恶处的业,完全取决于心。这就是为什么说,训练自己心智的人,才是真正爱自己的人;而那些不训练心智的人,是在黑暗与无明之中。
当觉知的光明,或者说智能,在心里升起时,心就会有达到目标所需的臂、腿、手、眼。如果没有这个觉知,心便在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它必须完全依赖色身。但是,等到你修到内眼升起时,会看见色身是一回事、心是另一回事。它们不是同一个东西。目前我们的心还象孩童,这就是为什么必须如此依赖色身作为护卫。但一旦心受训练,长大成年,便可以放下色身。孩童的天性,还必须依靠监护人。但是等到长大,可以自己出门,便不需要保护者了。不需要背着孩子来来去去了。如果我们不了解怎样训练心智,它就一直停在孩童层次。我们都受苦,原因是我们的心智还都是孩子。
这就是为什么,佛陀教导我们,要找到法作为依止,或者说作为心的安居处。目前我们的心无家可居。无论坐着躺着,心定不下来。停下的只是色身。这就是为什么心永不快乐,好比一个人总在游荡,不得休息,在日头下面又累又热。“心的居处”在这里的意思,指定力基础。好比一个人有许多财产,却没有保险的地方存放,因此不得安宁,同样地,定力是心的基础,没有定力的人,也就是没有心的基础,做了多少有功德的事,还会找不到宁静。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当训练心智入定。训练心智,好比吃饭: 吃完后必须洗碗、收拾、放好,下一次想吃,马上有饭具。我们想能在活动中利用心,同样必须经常清洗,把它安置妥当。
告诉自己,你在这里坐禅时,是在朝一株菩提树的树荫下走过去,那就是佛、法、僧的依止处。你这样培养内在的善德时,决不能把心托付给这个世界、给任何人、任何事物。你要把它完全托付给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换句话说,你使心一直流向对佛陀的忆念,不让任何事中断它。用你的警觉审视内心,把色身当成活动场地。让念住始终掌管着心,随着出息入息,想着“哺哆”。你知道入息时怎样,出息时怎样。这就称为在佛随念中确立起来。那是第一步。
第二步,洗涤心智。你不要去关注任何与五盖有关的事,比如爱这个人、恨那个人、喜欢、不喜欢、好、坏等等。你关注怎样使心从这些东西中解脱出来。这样,法会从内心升起,带来清凉的舒解感。接着你看看心的清净程度,看看你每天生活的方式,是不是清净。不清净,意思是内心混有杂染。你坐在这里使心静下来时,不要去想色、声、香等等,那样会引出感官之欲、恶意、伤害意。如果贪升起,试着把它清洗掉。不要让它再升起来。如果怒意升起,试着把它清洗掉,不要让它再升起来。痴也一样。要努力把每一种恶驱除出去。
这就称为心清净。一旦心寂止下来,那就是清净升起之时──好比旅人在树荫下歇息,可以解乏,不再冒汗。贪、嗔、痴好比汗迹,侵蚀、污染我们的心。能这样停止冒汗,也就是修习佛随念,进入菩提树荫下,便会象坐在树荫下一般清净。心在善的素质中确立起来时,它就有了安居处,有了自在,这种自在来自于寂止与宁静。随着心越来越纯净,会象水那样清澈、透明,升起内在的明亮。有时候,它清澈但不明亮。换句话说,它一直在前后挪动,不能停在一个地方。不过一旦心明亮清净时,会升起觉知。Cakkhum udapadi,?anam udapadi,paa udapadi,vijja udapadi: 升起了景象、升起了智识、升起了明辨、升起了觉知。你会升起三只眼: 看过去的眼回忆前世; 看未来的眼了解众生的死生轮回; 看当下的眼,了解心漏的终结。你会放下一切有毒的事物。你根本不会卡在过去、现在与未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培养定力时,会得到三只眼。换句话说,你的外在左眼看见好事,外在右眼看见坏事,它们把这些送到内眼,它保持平衡。你也会有三只耳,外在左耳听见赞扬,外在右耳听见批评,它们把这些送到内耳,它保持平衡。你会这样接待来你这里的一切世间访客。至于心的眼睛──也就是直觉智见,它会接待你的杂染。一旦它真正理解了杂染,会把它们送走。那样,你就可以舒适地活在世上,没有什么骚扰你的眼、耳、鼻、舌、身、意了。你见到的只有光明与清净。
未曾训练的心,象个孩童。训练成了,就象大人。至于色身,本来以为又大又成熟,你现在看它,实在是个孩子。它是无常、苦、非我。训练成熟的心,不受这些东西的影响。尽管色身无常,无常不会在心里显现。尽管色身是苦,苦不会在心里显现。尽管色身非我,非我不会在心里显现,没有什么麻烦会在心里显现。心保持着寂止、平衡、无偏,根本不去抓取任何这些东西。
一旦心智训练到真正有力量时,便能够放下色身。因此,当我们不停地专注于佛随念,以此培养善德,会达到放下一切执取的地步。我们的心会进入法流,获得真正的直觉洞见,达到我所说的明亮、清凉与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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