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强
《山庵杂录》,二卷,明洪武八年(1375),天台山沙门无愠述。收入《续藏经》第一四八册。
无愠,字恕中,别号空室,临海(今浙江境内)人,俗姓陈。临济宗虎丘绍隆系第八世法孙,径山元叟行端的弟子。晚住台州瑞岩,日本怀良亲王慕其名望,遣使请他前去传教,未行。着有二会《语录》、《拈雪窦拈古》、《续大慧竹山颂》、《净土诗偈颂》等。事见苏伯衡为《山庵杂录》作的《叙》、《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等。
《山庵杂录》书首有洪武己巳(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弘道作的《山庵杂录序》;洪武八年(1375)无愠作的《序》;洪武二十五年(1392)苏伯衡作的《叙》。无愠说:
余以年几七十,而万死中得一生(指晚年多病),欲杜门谢诸缘,以尽余齿。有法侄庄敬中者,数谒余山庵而请曰:唐宋诸大士立言着书者,恒间作不绝,及元以来寝希,故近古名德提唱及嘉言懿行,可为丛林龟鉴者,大率泯灭无闻。翁当丛林全盛之际,遍参诸大老,闻财博洽。每侍语次间,闻口举一二,皆所未闻,而警发尤深。愿翁以游戏三昧,自成一书,上发先德之幽光,下脱后学之沈痾,则法门盛事也。……余用是以平生师友所讲授,湖海所见闻,或机缘之扣击,或善恶之报应,与夫一言一行,一出一处,不择其时之先后、人(之)贵贱,凡可以警劝乎后来者,信意信笔,据实而书之,名曰《山庵杂录》。(第323页下~第324页上)
书末有洪武庚午(二十三年,公元1390 年)守仁的《题山庵杂录后》;同年清濬的题记(无标题;日僧示守于宽永二十年作的题记(无标题)。守仁说:
《山庵录》者,录山庵(指无愠)所闻之事也。其间所纪,或善、不善,直书无隐,殆缁门之良史也。夫事有关乎宗教者,不可以不书,书而能公,合天下之论,尤可嘉也。是书之行,盖将与《林间》、《草庵》诸作并垂于无穷者矣。(第365页上)
《山庵杂录》共收录作者平昔游历丛林,从师友的谈论、湖海的见闻中,所获自南宋末年以来,迄明代开国之初为止(以元代为主),丛林大老(与“尊宿”、“名富”、“大德”、“善知识”等同义)的出处言行、僧俗的善恶报应故事,以及作者的行履实录和对人、事的评判议论,凡一百二十九则(笔者自计)。每一事段之首不立标题,其末不标出典。
卷上,始“定水宝叶和尚”(此据事段最初的几个字而言),终“易首座”,凡六十八则。叙及的人物主要有:平江定惠住持、杨琏、雪山昙公、诚道元、合尊大师、张九六、业岩濠头(觉真)、方山和尚、护圣启迪元禅师、天童西岩和尚、老素首座、温州寿昌别源禅师、中峰和尚等。
卷下,始“湖州妙觉期堂僧净”,终“皇朝洪武十一年四月十七日坛主德颙会十师,大开戒法”(此则疑是书成之后补人的),凡六十一则。叙及的人物主要有燕域庆寿寺海云大士(印简)、径山住持妙高梦堂和尚(昙噩)、竺元先师、育王虚庵实首座、钱塘广化寺住持觉宗圣禅师、径山惠洲提点、江西绝学诚公、西天竺国板的达确等。
《山庵杂录》在学术上的一大特色,是作者对一些禅林作品的记载和评论,使这个为南宋以来佛教笔记体撰作所忽略的重要方面,重新受到关注。如:
灵隐千濑和尚,淛右人也。嗣愚极,读书缀示,眼空当世。尝着《扶宗显正论》,其剖拆(斥)邪正,订定是非,极有可观。(卷上,第327上)
《山庵杂录》的作者唯一对它不满的是,书中“以宗师拈椎竖拂为‘谈柄’”。无愠认为,“宗师拈椎竖拂,乃激扬向上者,岂细事耶?”(同上)对之提出了批评。
《禅门宗要》者,乃雪山昙公之所作也。雪山于宋淳佑间,依方山禅师于台之瑞岩,则其成此集也岂苟哉!余少时尝依凤山灵公,夜参次,公忽言及《宗要》,其中提缀古人不到处,余不能及也,故授一册命读之。(卷上,328页下)
但在隔了四十多年以后,天衣清业海禅师重为刊板,并请章俊为序,“皆言雪山盗他人成集,作已刊行,指恩公断江一言为证。又为分作十卷,每篇取本篇一语为题,牵合破碎,失旨颇多。”(同上)无愠担心后人不知道《禅门宗要》确为雪山县禅师所作,反而相信清业海禅师的诬词,故特地作证,予以申明。
诚道元者,处俗从石塘胡先生游,出尘参虚谷公于径山。尝着《性学指要》十卷,大有补于世教。至正丙申,喜禾高士明编次刊行。其时,张士诚据苏州,擅称王,有郑明德、陈敬初、倪天震辈辅之。诸儒以其书驳晦庵(指朱旨)论性失旨,言之于诚。士诚命毁其板。(卷上,第331页下)
《性学指要》虽然因版毁而失传,但从无愠的记载来看,它的主要论点乃是“性虚廓寂寥,冲漠绝朕”,反对将人性分成善、恶、善恶混同三品,“与气质等而论之”的,是中国哲学史上有关人性善恶之争中的一说。
护圣启迪元,临海人。为书生时,拜叔父坚上人(即:和尚)于里之宝藏寺。偶阅其几上《首楞严经》,至“山河大地,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现物”处,置卷细绎,良久自肯。白父母求出家,礼径山寂照为师,服头陀行,久而益勤,出世(指传禅)护圣,缘不顺,退居东堂七年。着书曰《大普幻海》、日《法运通略》、曰《赘谈》、曰《疣说》、曰《儒释精华》、曰《大梅山志》,总若干卷。又作《佛祖大统赋》。由是得心痨,疾而卒,寿四十二岁。(卷上第336页上、下)
启迪元禅师的这些著作,今已散佚,内容无法详考,但从《儒释精华》一类的书名来看,他是一个融通儒释的学者。
余读者庵所述《丛林公论》,足知者庵识见高明,研究精密,他人未易及也。然其间所论亦有过当者,或非所当论而论之。如论寂音(慧洪)《智证传》,指摘数节,以为蟊生禾中,害禾者蟊也。斯言甚当;其于《僧宝传》,谓传多浮夸,赞多臆说。审如是,彼八十一人俱元实德可称,诚托寂音以虚文藻饰之矣。斯论之过当也。(卷下,第362页上)
这些书评都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此外,《山庵杂录》还对当时僧界存在的值得警觉的一些问题,予以揭露和批评,使后人能从中对宋元佛教的状况有更细致的了解。
如书中写道:近世有一种剃头外道(对言行非法的僧人的贬称)掇拾佛祖遗言,饾饤成帙,目之曰《语录》,辄化檀信刊行。彼既自无所证,又不知道佛祖吞头落处,谬以玄谈,就己昏解,使识者读之不胜惶汗。照千江,四明人。圆直指,天台人。奕休庵,扬州人。三人俱是博地凡夫,绝无正见,妄自刊语录。晖藏主,鄞人,参照长江,将《金刚经》每分析段,妄为之颂,刊板印施。余在桐谷时,晖来谒余。问晖:此经以何为题?以何为宗?竟懵无所晓。……今据大床座(指寺庙的首座、住持)者,宜黜而正之,反从而誉之,或为之序跋,
其得罪于教门深矣。(卷下,第361页下~第362页上)
《山庵杂录》在无愠在世时只完成了手稿的编定工作,尚未刊行。无愠死后,他的弟子、《续传灯录》的作者居顶稿来到南京,请人作序,命工镂板,始见行于世。明代禅林人士对此书评价甚高,将它列为宗门七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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